【均我】心字消烧
·孙均梦女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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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又下雨了。
我搁下手里歪歪扭扭绣了半个“均”字的帕子,在雨打窗声中再次想起孙均。
记得当年全家从北方为避战乱逃来临安,我那时年幼,没见过烟雨朦胧中的美景,何况这里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样子。新奇之余我在一个挂满当季鲜花的楼前停步,去分辨其中的品类,等我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我发觉我找不着爹娘了。我坐在鲜花楼与别的酒楼相连的旮旯里,坐了好久也没见他们来找我。
我开始慌了,围着楼转了好大一圈也没见哪里有我认识的人。我边走边哭,最后歇在一处小门的墙边,倚着墙壁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我身上已经不是那件逃难时的袄子,一群漂亮的姐姐花团锦簇的围着我捏我的脸,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长些很有威势的问我名字,我抬头说,沈玉烟。
从那天起我留在鲜花楼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叫瑶芳阁。我是被这里的管事妈妈捡回来的,她让我喊她姑姑。于是我同其他卖身陪笑为生的姐姐有了些微差别,我只会在阁中着实腾不出来人手的时候去陪着人品尚佳的大人们写两句词说几句诗,头牌鹿韭姐姐时常捏着我饱满的耳垂夸我好福气,我只能低头笑笑,然后接着为她布满青紫的身子擦药。
后来我长大了,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少来阁中的大人会问起我,姑姑说姑娘家家的不能让外人直称我名字,便说往后说起我时就叫芍药罢了。
刚得了新名字没多久,宰相府有位将军新升了亲兵营副统领,要来这里喝升迁宴。本来说好的就寥寥几位宰相府武将,谁知最后竟又要来十几位同派系的大臣,可根本就没预留那么多姐姐。
彼时我在楼上看着盛隆大街灯火烟明的景色磕瓜子,眼神往下一扫看到几个穿甲的男子正要进楼。我没见过来花楼还这么全副武装的武官,不由得低头多看几眼,不料其中有一位走在后头的抬头与我直直对视。
他眼神中有股狠劲,看向我时没有刻意敛着势,我愣了一下本能的把头缩回去,可那男子生的俊朗,我又想多看两眼,再把头探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我扔掉手里的瓜子匆匆下楼,正巧撞上来找我的琼英姐姐,她拉着我去换衣服要我去给宰相府的大桌作陪。我稀里糊涂的换了身跟服丧似的浅灰色夹裙,琼英姐姐也简单的给我点了口脂之后就把我送去厢房处,路上对我说,今个儿升迁的是孙大人。
守门的侍女推门示意我进去,目下满满登登的就没几个空位,我浅浅看了眼那几位身边没人的大人,意外看见下首坐着刚刚我看到的那个男子。我心下一喜,低着头走过去跪坐下来,“大人。”
只是那男子没有理我。我有点失落,但还是照着姐姐们教的问了他的称呼。我问他名字,他说他叫孙均。
我这才知道这就是他的升迁宴。
我有点吃惊,“既是大人的升迁宴,也要坐如此靠后吗。”孙均闻言看我,“我品级不知道比在座的人低多少,”他接了我手里递过去的酒,一饮而尽,“也难免。”
厢房坐着的男人们不停的用各种或暗示或明示的语言来试探在座同僚的底子,我听得头昏,顺手拿了小几上的做成树叶样子的糕点下意识要往嘴里塞,又猛地意识到身边还有人,后知后觉的看向孙均,“大人,我吃了?”
孙均顿了会点头,我的心理负担立刻散去,别的不说,这个是真好吃。
“你喜欢这个?”孙均问我。
“这是合酥坊的新品啊,”我回答的含糊不清,“可好吃了。你吃吗?”
孙均摇头,“我不爱吃甜的。”
等到酒壶的酒空了,我与厢房的姐姐们一齐被上首的大人唤出去说让我们添酒。我一马当先的完成这个任务之后赶在最前头回去,想再去多看两眼孙均,没想到孙均就堵在厢房门口。
我低低的叫了声,“孙大人?”孙均回头,他脸上溅有血痕。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提着的刀上染了鲜血,是还在从刀尖上滑落的人血。
“快走。”孙均声音很低,他几乎是贴着我的头顶说的,“你的姐妹也拦住,别让她们往这来。”我连连点头转身离开,可还是没忍住半路回脸去看孙均。他已进了厢房。
我猛地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他,谁让他长得那样周正。
一个多时辰过去,我在厢房前面的小屋都快坐睡着了,厢房才有了动静。我从窗户缝里看到孙均走在最后,脸上的血痕已经干涸。我大着胆子在他准备下楼梯时拦住他。
“孙大人,”他听到之后回头,我疾走几步到他面前把自己常带的帕子给了他,“擦擦吧。”
孙均有点愣住了,我于是抬手指了指右脸颊的地方,“这里。”他随我的动作抬手,在相同的地方擦了一下。
我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怕他当即把帕子还给我,往后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遂往后跑了几步,隔出一段距离来,“孙大人安好,我先回去了。”转身回了房间里。
我在房内姐姐们打趣中红了脸,她们都说孙大人真是个好人,如若没有提醒擅闯了杀过人之后的厢房,怕是大家都难活。
当晚我问姑姑这不是孙均的升迁宴吗,怎么还杀人。姑姑给我擦脸,说孙均就是个小官,算不得什么的,反倒是多出点事好立功。我嘴上应和着心里却觉得他好可怜,卖着命只为搏个功名。
后来过去了半个多月,我没再见过孙均。我忙着在夸我簪花小楷漂亮的文人中脱身,还得帮陪客受伤的姐姐治伤,做药膳给她们补身子,也要在溪客姐姐的接活的时候帮她带着她同一个弃她而去的穷书生的女儿,一天到晚忙的要死。
直到某天瑶芳阁有客人喝多起了纠纷,阁里乱成一团,我怕溪客姐姐的小杏仁听见摔砸东西哭,就抱她到了阁外去买糖人吃。等我回来时我看到瑶芳阁前停了辆马车,旁边单独有匹大马,孙均就倚着马,一手搭在刀上抬头看楼上。
“孙均?”我没料到平常同姐妹叫的多了他的名字这次直接脱口而出,正想找补什么,他走近,抬手拍了拍小杏仁,“你的?”
我的脸登时红了,“是溪客姐姐的!我还犯不着做我不愿做的事。”孙均也自知失言,闭口不再说话。
小杏仁不懂,看我们沉默,她倒是咯咯笑着把涂满她乳牙上口水的糖递给我,“烟姨姨吃。”我侧头咬了一口,“一会儿回去给娘吃些好不好?”小杏仁点头,伸手指了孙均,“他,笑了。”
我看向孙均,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故意不看我的眼睛。我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至少我能感受到他不讨厌我。
闹事的客人被鹿韭姐姐哄着送出了门,门口顿时清静下来。我是想多在孙均旁边站会儿的,但眼见着小杏仁在我怀里打了个喷嚏,我便向孙均告了别。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他叫住,他从马车旁的盒子里掏了包被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小杏仁怀里。
小杏仁抱住那包东西,我问他是什么。
“你说喜欢那个什么酥坊的点心,就是上次那种的。”孙均说话时仍旧不看我。
惊喜带来的愉悦细细密密的绕进我心里,“你居然记得,”我笑的灿烂,“多谢大人了。”
“孙均,”他终于把头转过来对着我,“我叫孙均,不叫什么大人。”
话音刚落,武义淳武大人被琼英扶着送出来,“哟,孙副统领又来了,最近可来的勤啊,不过怎么不上楼呢。”武大人后头念叨的什么我忘了,只记得那天我带着点心回去时姐姐们一抢而空,笑着说玉烟可算是有个人了。
我那晚没睡好,满心都是孙均有棱有角的侧脸,甚至他鼻梁右侧那处刀疤我都反复在脑海里描摹。
我喜欢上孙均,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日之后我没事就爱站在楼上视野最好的地方等,期待能见着几回孙均。每次他见我在楼上,也不说让我下去,他也不上来,只是托人将他给我带的小东西捎上来,各种街边的吃的,味道说不出来的好。我就那样每天守着些短暂的欢愉,剩下的是无边的思念。
他是男人,有求功名之心,有许许多多我不需要承担的责任,不似我,只孙均两个字,就填满了整个思绪。人的心就那么大一点,我心里就只装的下孙均。
我开始不满足于楼上隔着距离的远远几瞥,我想他要是不来找我,那我就去找他好了,他却总是给我惊喜。
又是宰相同派系的酒席,不过这次只有武将。我倚着栏杆听到孙均在楼下问姑姑能否让芍药作陪,我提心吊胆了半天,听到姑姑说同意之后跑着去找了木槿姐姐给我选头饰。
这次入席的氛围明显不同,颇为松散。酒过三巡之后当兵的人的性子暴露无遗,不顾大庭广众推着亲在一起的比比皆是。我叹口气,手上没停着一直给孙均续酒,他来者不拒。我突然有点恼怒,难不成是我不够漂亮,还是因为什么,孙均和我呆在一起时总是规矩的不行,我都不知道他对我好图到底什么。
我倒酒倒的手腕酸,停下歇着之后孙均迷迷糊糊的问我,“怎么不倒了?”
我转头看到他脸都喝红了,毫不留情的嘲笑,“你倒是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喝了。”
“你倒我就喝。”
我斜他一眼又倒了一杯,正要递给他,看他伸手来接,我坏心思上来,抢过来一饮而尽。我没被呛到,只是觉得这酒在心口处像是要烧起来。
孙均伸出的手贴在我的面颊上,“怎么一杯就脸热了。”
我无语凝噎,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他挨了我的脸吧。他喊我芍药,给我倒了茶让我喝,我喝了他的茶,想自己有理由拿这杯茶换一个更近的关系。孙均都让我叫他名字了,我总要让他也喊我的名字不是。
我说孙均你不要叫我芍药,我伸手指蘸了些酒液,在小几上写我的名字。
“沈玉烟,我有自己的名字,你要喊我这个名字。”
我看向孙均的眼神全是赤裸的爱意,孙均却是脸红着不说话。我和他对峙了一会就困了,酒壮怂人胆,我试探着搂了他一只胳膊倚在他身上。我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可他没把我推开。
深夜时外头下了暴雨,他们走不了了,各自去了女人的房里,我也拉着孙均往我屋里走。我酒醒的差不多了,孙均看着却还是醉的不轻。我没带他到前面阁里挂了芍药牌子的房里,而是去了平时我住的后院。
进小楼的时候我仗着他喝多了不记事,跟他说楼下的这个小手柄是个传音器,说他要是回头来找我,就拉手铃。
到我的厢房之后在就卸了他的刀和甲,把他的外袍挂起之后伺候他上了床。我伸手摸摸他的脸,烫的像是发了高热。我给他盖上被子把他裹成一个粽子,接着打算去后厨。孙均喊我,问我干什么去,我说去给醉鬼熬解酒汤。
等我回来时孙均已经睡着了,不过我还是狠了很心把他晃醒,让他喝掉汤再睡。
“你也喝酒了,你也得喝汤。”孙均跟小孩子一样指挥我,我无奈,自行先咽下一口之后孙均才接过来把那碗汤喝了干净。
我把碗盘收拾好,灯也吹灭之后说我去睡觉了,明早我来叫他。孙均没回答,他已经睡着了。
关上屋门的那刻,我真有种哄睡了醉鬼夫君的贤妻自豪感,随后找了琼英姐姐同她睡了一晚。
次日凌晨我就艰难的从被窝里爬起来,想着把孙均收拾收拾再让他走,下次见面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进去时孙均还没醒,我借着窗子外透进的微光点了几盏灯,后面帘子里也有了动静。孙均坐起来一脸倦意,而后自己穿了靴子同外袍。他就着脸盆洗过之后我给他穿甲挂刀,我拎起来他的盔甲的时候他还瞪大了眼睛,我笑着问是不是没想到我能提动。
孙均只是看着我笑,直到他出门碰到起来之后黑眼圈很重同僚才有所收敛。不止一个人拉着孙均调侃年轻人就是好,我到底也在烟花之地多年,怎么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半躲在孙均身后脸红,好像真的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了。
自从他知道我在后院有单独的屋子,有时我在房里呆着看小杏仁的时候窗户会被石子打,起先我以为是谁家的调皮小孩,后来觉得不对,两三层楼高小孩怎么可能打得到,几次之后我发现是孙均在干这种幼稚的事。
他每次都是扔一颗石子之后骑着马就走,一点反应也不给我留。我在窗边坐着写字,乐得听他路过留下的痕迹。
他大抵也是惦念着我的吧。
本着一份女为悦己者容的心,一个多月之后孙均他们再来时我去换了打扮,穿了条极鲜妍的赩炽色纱裙,不料竟是错过了入席时间,等我到厢房门口时孙均身边已有人了。
我心里一咯噔,那边木槿姐姐笑着安慰我说晴雪是个规矩女孩,她既知道我心悦孙均就必不会行下作之事。
我认命的点头,发髻上的流苏坠打在脖颈处有些发疼,我没去管,屏气凝神听他们在屋里的动静。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上席的男人似乎是喝多了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太清,但孙均回复他之后他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孙均不过是宰相的走狗。
我当即就要推门进去,又被木槿姐姐拦住。她笑得神秘,“今天来了点葡萄,我一会儿拿冰给你镇镇,咱俩进去送给那个统领。”
“还要给他送吃的?”我瞪大了眼睛不解。木槿姐姐嫌我笨,敲了我的额头,“冰葡萄再加上凉茶,懂了吧?”我恍然大悟,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我们拦住进去添菜的前两个侍女自己端了果盘进去,直奔亲兵营统领王彪。因为要作弄他,我笑的非常标准,和木槿姐姐一口一个大人的喊,顺利的劝下去半盘葡萄,然后我又倒了茶对王彪说大人缓缓劲,等他喝过茶之后我躲开他伸过来拉我的手,带着木槿姐姐就跑了。
之后我回屋里净了手,打算歇会儿再出去堵孙均。没想到我在屋里还没呆多久他就直接来寻了我。
我满心欢喜的迎上去,他的名字还没叫出口就被他拉住手腕抵在墙角,我以为他终于要搂我了,从来不曾想他会说那样的话。
“老子到底哪点不如王彪了?看不上我直说,”孙均顿了顿把头低下,他的发顶几乎贴上了我的颈侧,“别玩我。”
我当时没忍住一下子就哭出来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这样给我下了定论,是把我当成什么。我气的口不择言,语出讥讽,“我也知道自己是何等身份,哪似大人一般呢。”言毕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孙均推出门去,背抵着门忍住不让自己哭得声音太大。
我不知道那日他何时走的,只是之后他再没敲过我的窗子。
我没事儿就倚在高处向外看,但始终没看到过再有穿甲的男子骑马经过。很快我开始茶饭不思,小杏仁会把她爱吃的一次次送到我嘴边,可是我吃不下去。我有两个多月没见着他了。
溪客姐姐经历过情伤,她半夜端了我先前最爱的几样菜来找我,说,沈玉烟没了孙均还是沈玉烟,男人这事儿,不能细想。
可我不甘心啊,我们这些日子来的情意不是过眼云烟,他真真切切的存在过,我也仍念念不忘的爱着他。溪客姐姐劝我放手,回头找个男子嫁了,有了夫君,就不会想旧情人了。我摇头,“我不懂什么样的男人值得托付一生,只是如果孙均不愿意要我,”我用力咬了下下唇,“嫁谁又有什么区别。”
那段时间所有人的劝告我都听不进去,整日对着窗子发呆,姑姑气不过我天天都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拧了我半天耳朵还是说不出一句狠话。
临安的雨季来了,伴着风的雨滴刮进来会打湿纱帘。守了好久的窗子还是没等出个结果,我下榻去关,这一关,我想,怕是这一生,都不会再开了。
雨下的很大,看不清灰黑的路面,我叹口气,回眸推窗时瞥见有寒光一闪。
是个穿甲的人。
我连绣鞋都没穿好就跑下去,雨幕中我看不清他在哪,我甚至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光是否只是我的错觉。
我想了想转身做出决绝要走的样子,不出所料的听到孙均喊我玉娘的声音。
我回头直直的盯住他,“你是只会一次次的等在楼下!都到这了,竟也不愿上去找我吗!”
孙均扶着刀走过来,抬手摸着我的下巴,“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怎么能这样答非所问。
我开始分不清从我脸侧滴下的雨水还是泪水。
“我要走了。”孙均低头,“去秋凌渡。”
“何时回来。”
孙均摇了摇头,“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清楚......”
“那你会从那边带女人回来吗。”
他没想到我问的直白,红着脸说不会。
我哭着笑了,伸手搂住他,第一次亲在他唇边。
夜幕已深,孙均很快又上马走了,我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我分明看见他手腕内侧缠了我那块帕子,所以他为什么不说让我等他。
大抵我就是那种很会自我安慰因此活该受着相思苦的女人,我开始学着拿绣花针把心思放到其他事上。
那些情思在等待中愈烧愈烈,心脏反复煎熬,我总是告诉自己每过一天就是离他更近一点。我好像快要失去自己了。
雨声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把帕子放下,打算去把窗户打开。猛然间我听到我床沿挂的一串风铃响起,我知道是他来了。
我下楼,在转角处看见浑身湿透的孙均。他从秋凌渡回来,背上带着伤,就站那特别强势的要我跟他走,离开临安,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去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THE END
下次放假写孙均视角大家喜欢留评